祖孫小品/糖果的滋味

祖孫都愛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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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時常遭禁。
我阿母患有糖尿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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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血醣沒控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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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發併發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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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果不堪設想。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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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成了違禁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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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碰都別碰。我不讓我阿母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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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都不許。可糖果對我阿母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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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蘋果對夏娃的誘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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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果一出現,我阿母馬上下意識用手拿、飛快拆除包裝紙、迅即塞入嘴中,然後可以想像老人家蠕動豐沛口水,深情地去融化一顆小小而甜美的糖果,彷彿融化甜甜的小確幸,沒多久老人家臉上就會洋溢起幸福表情,教誰看了都覺得美好無比、教誰看了都不忍心破壞。──但是,身為兒子,健康高於幸福,理智勝過感性,醫學知識告訴我,這是飲鴆止渴,我必得破壞這樣過甜的幸福,才能保護我阿母的健康。
但是每當我阿母發現餐廳結帳台上有糖果盒、超市裡有免費糖果任人試吃、或朋友客廳桌上的點心盒內的糖果,她都會趁我不注意,動作極其敏捷,不動聲色地拿了一把(沒看錯,是一把)塞進口袋,又趁我不注意,飛快取出、拆紙、投入,生米煮成熟飯,乾糖變成濕果,她還會忍不住得意之色、忍不住甜甜的幸福盪漾,笑嘻嘻地邊含著糖果邊說話:「阿誠仔,這糖仔有夠好吃!」她知道覆水難收、入口的甜果難返,她的喜悅就像打贏了一場難以致勝但終於致勝的漂亮戰役。
說起來有點嚴酷,我也不給張小嚕吃糖果,因為糖果是牙齒最大的敵人,何況張小嚕不愛刷牙,禁糖令就更加嚴厲。可是,有哪個小孩子能不受糖果誘引,有幾個小孩能受得了吃過糖果之後的回味再三、魂牽夢縈。張小嚕自然無法免除,可是理智勝過情感,我規定不許吃糖就是不許吃糖。話雖如此,旗山阿嬤就不容易做到,有一回妻帶張小嚕回旗山,高鐵一開動,張小嚕就問:「我們來吃牛奶糖吧!」妻回說:「沒有牛奶糖啊!」張小嚕又說:「那我們來吃水果吧!」妻又說:「沒有帶水果啊!」張小嚕又說:「那我們來吃仙貝和蘇打餅吧!」妻又說:「也沒有仙貝和蘇打餅!」張小嚕就很不解地問:「為什麼你都沒帶?旗山阿嬤帶我坐高鐵的時候都有帶呢!」──可見阿嬤疼孫,給糖果吃都是爺奶輩愛孫的共通表達方式。
有一天放學,清華幼兒園的老師送了一支棒棒糖給張小嚕,棒棒頭裡頭還夾了一顆酸梅,酸甜誘人。張小嚕拿著棒棒糖,心花怒放,開心得不得了,急忙問:「爸比,可不可以吃?」我說不行。他的笑容登時消失,手裡緊握著棒棒糖,悵然若有所失。回到家後,他還緊握不放,癡情凝望著棒棒糖,我提醒他不能吃。他表情無辜:「我只是看看而已啦!」再過一會兒,我見他用手去摸棒棒糖,他瞧見我正在盯著他,便解釋道:「我只是摸一下而已啦!」再過一會兒,我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響,轉頭去看,只見張小嚕忘情地舔著棒棒糖,喔,不,不是棒棒糖,而是棒棒糖外面的塑膠袋,張小嚕伸出小舌頭,用舌面反覆舔著塑膠袋,因此發出窸窸窣窣聲響,彷彿已經舔到棒棒糖的甜甜美味了,那種渴望的神情,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好笑,也會覺得心疼。
如此便可理解,當我阿母逃過我的監視與嚴格管制,成功偷渡了幾顆糖果在口袋,回到家又偷偷地分享給自己的金孫,倆人一起剝開糖果、塞進嘴巴,登時舌面、舌尖、喉頭全都綻放出油滋滋的幸福甜味,並且立刻洋溢到臉上,心花朵朵開,笑容漣漪漾。這對祖孫著實笑得合不攏嘴,張小嚕還會忘了阿嬤千萬交代不可說溜嘴,他忍受不住內心龐大的喜悅,得意忘形地:「爸比,我和阿嬤偷吃糖果喔!」──不用說也知道,糖果的滋味已經加倍,因為祖孫倆並肩躲過「糖果惡魔」的禁止與阻攔,他們倆是最佳夥伴,最佳戰友,也是最甜蜜的祖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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