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時參加台大的新生書院,
漸進式排名
,有項活動要到總圖各樓層探險,
網路代銷
,依據地圖指示尋找神秘印章,
創業加盟網
,將集點卡蓋滿即可抽獎。那是我第一次認識總圖,
台式泡菜
,像一座巨型迷宮,
喜餅推薦
,因中文系沒有系館,
年菜推薦
,空堂時便常窩在那消磨時光。
我喜歡在800和900號的書架間徘徊,
客製化網站
,各類文學書籍目不暇給;偶爾也翻出畢卡索的畫冊,或歷時多載的哲學叢書。讀不下去時我就對著紙頁發愣,瞳孔的焦距漸漸渙散,每個字隱隱重疊,飄了起來。總圖的舊書很多,我曾看過一行文字被四種螢光色筆塗記,一旁有鉛筆和原子筆的潦草字跡,像一位不老的模特兒換穿繽紛時裝。有時翻頁掉出一張寫滿索書號的破損便條,或一根褐色長髮。書縫夾了橡皮屑不足為奇,翻閱古早刊物時驚見螞蟻或蜘蛛乾屍,我能想像當時埋首趕報告的學生是如何手忙腳亂,失手讓牠們的白天瞬成永夜。
每逢期中、期末考周,總圖就與世隔絕,日夜顛倒、時態錯亂,座位前方黏貼的「限時離開」告示讓每張桌椅都神聖起來。敲揉太陽穴、對著原文書抿唇皺眉、焦躁地轉筆,掉了,又撿起來繼續。我永遠無法忘記那天下午,偷偷在保溫瓶裡沖泡咖啡,啃語言學,幼稚地以為鄰桌同學會因過度認真而嗅覺失靈,便讓心中的魔鬼僭越了規矩。
直到天色轉為墨藍,我收拾書包準備離開,才發現座位左前方貼了張黃色memo。上頭寫著:「世上最偉大的罪惡往往是由渺小的放縱所鑄成。」當下腦袋空白,四肢僵冷,一句看似老套的名言此刻長滿了刺,戳破我的散漫、無知與自私。那感覺至今依然強烈,我不安地幻想他人憤恨的目光穿透桌牆,小惡無處可逃,但最後還是撕下了memo慚愧掩面往外跑。
樓梯間的落地窗可瞭望總圖後方的振興草坪,假日至總圖讀書,常會見到附近居民悠閒遛狗,小孩奔跑嬉鬧、玩飛盤(隔著玻璃像默劇);阿公阿嬤們手舞足蹈,笑瞇瞇。相較於振興草坪的老少咸宜,總圖前的廣場是情侶最佳約會地,欲夜未夜之時,他們坐在石階,肩靠肩,安靜地發亮。晴朗的日子裡,常看見新娘穿著華美禮服,手捧著花,在總圖拱型走廊前,和新郎以額頭相抵;兩人靦腆微笑,讓嚴肅的學術殿堂外多了分洋洋喜氣。
某晚和朋友躺在總圖前,等待天龍座流星雨。雖有路燈造成小小光害,然無傷大雅,幾顆星星鑲在黑幕上幽幽閃爍。之前沒看過流星雨,以為整片天空會如掛滿發亮的銀色絲線那樣壯闊動人,結果躺了一小時,什麼也沒發生,只記得眾人七嘴八舌暢聊八卦,秋風微涼。
有次在總圖描摹甲骨文作業,寫累了,便不知不覺靠著椅背睡著了。突然一陣刺亮,睜眼醒來,發現陽光已悄悄從肚腹爬上眉睫。彷彿做了一個遙遠而溫暖的夢,樹影穿過玻璃窗在我身上斑駁。走出總圖,滿天彤雲,亮橘夾揉淡紫,一層暈開一層,朝遠方漫去。我蹲坐石階,剛下課的同學紛紛騎車湧上椰林大道,我將視線移高,以雙手食指和拇指框住一片有椰子樹搖曳的晚天,突然有種在東南亞海邊的度假氛圍。這是偶然發現的秘密,我還沒告訴別人。
只希望有天終於要在總圖前拍畢業照時,還能記得大一的自己,是怎樣在此恍神或疾行,尋找神秘戳印、經歷驚悚和歡愉;願我永遠都不要走出這座美麗的迷宮。
故事王小檔案
詹佳鑫(台灣大學中文系)
1.我是誰:愛人群又好孤僻,嚮往神聖又不離庸俗。嗜喝珍珠奶茶,喜歡夏天大太陽。希望自己能永遠像金頂電池那樣活力充沛!
2.自我感覺良好的事:某日陰雨,放學時在街口撞見一隻非洲大蝸牛。牠在馬路中央緩慢爬行,我不假思索,立刻用兩指將牠夾到一旁草叢。不到一秒一台大卡車轟隆隆兇猛駛來,輪胎直接壓過方才蝸牛所在之處。是這隻蝸牛救了我啊,希望牠未來也一切安好。
3.愛說故事的理由:天生多話,又愛天馬行空胡思亂想,故事讓生命有了條理和重量。我不是最會說故事的人,但如果你願意聽,我們就開始吧!
4.不敗的偶像:生命鬥士尼克(Nick Vujicic)。
5.超想推給同學的書:柯裕棻《甜美的剎那》。
6.大聲吶喊一句話:生活就是一場快樂難過的奮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