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他鳴笛:無言的斷腿是捨身的證據

台鐵數十部列車昨天上午十點同時鳴笛五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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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兩年前英勇殉職的太魯閣號司機員蔡崇輝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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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紀念他的殉職終獲政府裁定為「冒險犯難」而光榮收場。這聲久違的同步長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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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蔡崇輝的遺孀淚流滿面;對於近年士氣下滑的台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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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也能帶來一股振作之氣。
兩年前的一月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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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崇輝駕駛的太魯閣號列車在楊梅埔心遭遇闖越平交道未遂棄逃的砂石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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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崇輝全力煞車,保住車上三百名乘客性命,自己卻不幸當場殉職身亡。蔡崇輝的英勇行為,當時備受各界推崇;但銓敘部事後查核他的死因,卻認為僅符合「因公殉職」,未達「冒險犯難」程度,因此未依冒險犯難給予他尊崇的撫卹待遇。
對此,蔡崇輝的妻子難以心服,向行政法院提起訴訟,堅持要為丈夫討回公道,爭取應得的榮耀。經過近兩年的訴訟,幾度往復,直至數日前銓敘部方才翻案,承認蔡崇輝捨身確實是冒險犯難,給予從優撫卹。正因如此,昨天才有那聲列車五秒長鳴的致敬儀式,所有台鐵司機員集體為這個遲到的正義發出歡呼,為了蔡崇輝,也為了自己的職業尊嚴。
銓敘部選在蔡崇輝殉職兩周年前作出大翻轉的認定,不免給人「政治裁決」的聯想,認為是政府為了安撫家屬、平息外界爭議,故而刻意採取息事寧人的作法。但仔細剖析其間的相關爭辯點,事實並非如此;此事的翻轉關鍵,主要在對「事證」的重新確認:蔡崇輝留在駕駛室中的一條斷腿,經過一再檢視,還原了那千鈞一髮之際的真相。
當天列車撞擊砂石車後,蔡崇輝整個人被拋到駕駛室門外的走道上,僅留一隻斷掉的左腿仍踩在踏墊上。銓敘部因此認定,蔡崇輝在最後一刻試圖逃生,但因「逃生不及」,身體雖奪門而出,左腿則夾斷在駕駛室內。亦即,「身體在門外」及「企圖逃生」兩點,使銓敘部否定了蔡崇輝「冒險犯難」自我犧牲的精神,認為現場跡證無法顯示他堅持到底以拯救全車旅客的捨身精神。行政法院隨後的判決,也採取類似的觀點。
然而,經過反覆檢測與現場模擬,蔡崇輝的身體與左腿分離的謎團,終於有了不同的解讀。根據逢甲大學行車事故鑑定研究中心鑑定,認為蔡崇輝之死是遭到前方正面而來的強大撞擊,左右手受傷及多發性骨折現象,顯示他在撞擊之瞬間仍身在駕駛室內;經過撞擊,強大的力量將駕駛室內廁所門板連同蔡崇輝一起推擠至駕駛室外走道。於是,以蔡崇輝身體在駕駛室外而推論他「意圖逃生」的認定,即告推翻。
此外,最關鍵的轉捩點之一,是天成醫院提供的死亡診斷書,確認蔡崇輝留在駕駛室中的左腿,膝蓋遭到了嚴重的正面撞擊,說明他死前最後一刻仍堅守崗位。依規定,太魯閣號駕駛員遇到緊急狀況時,左腳須踩在保安裝置上;而蔡崇輝被發現時,左腿完全沒有離開裝置,且是在巨大撞擊下遭夾斷。不僅如此,在蔡崇輝看到砂石車到即將進站的短短距離,僅有十秒鐘左右的反應時間,他不僅依規定作完煞車及鳴笛的標準程序,更持續鳴笛警告周遭人車及月台旅客閃避,顯示他為化解災難的緊急狀況作了最大努力。
令人欷歔的是,在蔡崇輝之妻爭取為其平反的訴訟過程中,雖然提示了不少現場「人證」,卻均難獲得法官採認;而最後成功說服銓敘部改變意向的,竟是死者自己留下的左腿。作為災難現場「事證」的斷腿,一道傷口、一個瘀痕、骨折位置,都可以說出真實故事,如果主事官員足夠謹慎與專業,應能更早就還原真相;但在蔡崇輝的案例中,他卻足足等了兩年,才等到科學證詞來說服一堆官僚。
如果不是蔡崇輝之妻的鍥而不捨,銓敘部原先的裁決,也許就草草奪走了一個庶民英雄的桂冠。對社會而言,兩百萬撫卹金之別只是小事,但一個高貴的捨身者要經過這麼辛苦的歷程才獲得肯定,實令人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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